全世界都可以打邊爐

香港人喜歡「打邊爐」，也就是吃火鍋。套用一段很多年前香港某商場流行過的廣告語，開心的時候可以打邊爐，不開心的時候也想要打邊爐，全世界只有一個香港，香港人就是喜歡打邊爐。是的，香港人對火鍋這件事就是這樣的執著。

我也喜歡吃火鍋，而且我喜歡全世界找火鍋店吃。去年去愛爾蘭首都都柏林出差，忍不住問當地的同事，哪裏有火鍋，然後硬是拖着幾個同事（包括幾位在都柏林工作的香港同事在內）跑到都柏林的「中國城」一條街上的一間火鍋店吃火鍋。其實我已經忘記那天晚上吃了什麼，只記得那晚好像是我在都柏林吃的最開心的一餐。

要說火鍋的發源，我的一位蒙古朋友一定會和你滔滔不絕講起「一代天驕」成吉思汗的威猛歷史。火鍋的起源其實很難考證，坊間一直流傳很多不同版本，其中一個版本是說成吉思汗可能是火鍋發明者之一，眾所周知，蒙古自古以來盛產肥羊，作為遊牧民族，成吉思汗及部下為圖方便，走到哪裏，吃到哪裏，哪裏有羊，就馬上殺了羊並趁新鮮直接放入滾燙的熱水中，成吉思汗等人意外發現，如此一來他們就有了非常鮮美的羊肉湯喝，再後來又加入蔬菜等不同食材，火鍋的飲食習慣就此開始逐漸形成。在中國北方，吃火鍋是一定要有羊肉的，所以在北方吃火鍋其實也叫「涮羊肉」，最出名的「涮羊肉」包括如今在北京還有不少連鎖店經營的「東來順」。

我在蒙古首都烏蘭巴托吃過幾次火鍋，和當年成吉思汗一群人共享一鍋不同，蒙古人如今吃火鍋都是每人一小鍋。我覺得很好，非常衞生，而且自己想吃什麼湯底自己選，也不用考慮別人的口味。在蒙古吃火鍋，自然也少不了羊肉，而且這裏不僅僅是一種羊肉，基本上羊的不同部位都會用來吃火鍋。蒙古草原羊用來涮羊肉非常鮮美，我和當地朋友笑言，我在蒙古吃過涮羊肉，恐怕再去別的地方吃羊肉火鍋，我會變得非常挑剔。

還有一次我去中亞國家哈薩克斯坦出差，忍不住問當地的朋友，哪裏有火鍋，我說英文「hot pot」，對方是哈薩克本地人，居然一開始沒聽懂，然後拿出手機用Google搜索了一番，終於搞明白我說的「hot pot」是什麼，於是便開車帶我去了一間所謂的「火鍋店」，入店一看，感覺更像是串串燒專門店。原來哈薩克斯坦的火鍋店都是這樣的，肉和菜都是一件一串事先串好的，肉菜也都是同一個價格，結賬時候老闆看你拿了幾串，這樣就知道總共多少錢了。

新加坡人也喜歡吃火鍋，海底撈的創始人張勇早年發達後移民新加坡，也把海底撈成功帶入新加坡，有一段時間，海底撈在新加坡幾乎成為火鍋代名詞。當然，新加坡也有自己原創的膠原蛋白「美滋鍋」，據說喝富含膠原蛋白的湯對皮膚好，很多新加坡女孩子都喜歡結伴去吃「美滋鍋」。後來新加坡的「美滋鍋」還在台北開分店，開業初還引發大家連日來排隊等吃火鍋的盛況。

台北本地的火鍋店也絕對不是「吃素的」，競爭程度非常激烈。我在台北的朋友知道我喜歡吃火鍋，喜歡到幾乎要把全台北的大小火鍋店吃遍，從劉德華、郭富城當年都愛光顧的「太和殿」，到豆腐和鴨血可以一直免費加的「無老鍋」、已經在香港開設分店的「鼎王」、打着「吃到飽」旗號（包括吃完火鍋還有無限量哈根達斯雪糕供應）的馬辣火鍋，還有號稱火鍋界愛馬仕的「橘色」⋯⋯

喜歡吃辣的朋友，一定不會錯過只有在台北才能吃到的「老四川」。總之我每次去台北，一個星期就算每晚都吃火鍋，我也不會有絲毫不滿。

其實我最喜歡的台北火鍋店並非那幾家連鎖店，真正的心頭好都是朋友帶我去的那種本地小店，那種一進門只有四五張桌子的小店，然後老闆一邊幫你準備食材，一邊有空就過來和你乾一杯。最近一次去台北，和幾個好朋友找了一家他們喜歡的小店吃火鍋，要了幾瓶台灣啤酒，配火鍋最佳。臨走時，火鍋店老闆忽然跑來找我，然後送我一個小盒子，原來盒內裝着六個印有台啤logo的玻璃杯。老闆說，玻璃杯是商家促銷送的，雖不值錢，但今天我們有緣一起吃火鍋，這才是人生價值所在。送你杯子，希望你記住你在台北的一切美好。

老闆短短幾句話，情真意切，溫暖我心。原來我們有時候吃的不僅僅是火鍋，而是一種情懷。和誰吃，在哪裏吃，這和火鍋的用料一樣重要。

為什麼我喜歡吃火鍋？我覺得有打邊爐這件事確實不僅僅在於吃那麼簡單，吃火鍋有這幾個優勢。

第一，火鍋食材很豐富，牛羊雞豬肉任選，牛肉還分澳洲的還是日本的和牛，不同牛肉下鍋時間不同，可見吃火鍋也有大學問。香港人打邊爐還喜歡選很多海鮮，魚和蝦是基本款，有錢就再買幾個鮑魚下鍋，朋友面前也很有面子，也可以表示自己日子過得還算不錯。

其次，一頓火鍋可以吃好長時間，大家一邊吃，一邊聊，聊吃的，聊穿的，聊開心的、不開心的，聊工作，聊社會，聊人生。忽然之間，火鍋拉近了你我的距離感。一頓火鍋下來，新朋友變老朋友，老朋友變知心朋友。

當然，以我自己為例，不是隨便拉幾個人一起就會去吃火鍋，能夠一起坐下來吃火鍋的朋友應該至少都算是說得上話的。正所謂道不同而不相為謀，如果只是為了商業應酬，我們大可以去吃西餐，你點一份牛排，我點一份牛排，各吃各的，禮尚往來，冠冕堂皇。吃火鍋，那才真的算是把你當朋友。大家吃的是火鍋，見的是人心。

以前許多港產片都會有這樣的故事情節，某個大佬收工，然後叫了一幫小弟跑到一個自己熟悉的路邊排檔吃火鍋，大佬坐主桌，身邊坐的都是最賣命的兄弟，然後其他小弟圍着坐其他幾桌，場景很是氣派。我想可能也只有吃火鍋才有這樣的氣場。

記得下次再有香港的朋友找你打邊爐，那也可能是人家把你當真朋友的一種表現。香港人鍾意打邊爐，其實也是因為香港人愛交朋友，愛談天說地，有口福，有人生。

（原文首發於香港《大公報》副刊，2023年2月22日。）